葭撥通了電話，一只手死死地捏著被角。小白臉眉頭一跳，坐在床邊翻看病床邊的醫療雜志。

電話很久才通。

“傅叔，是我。”

“……奧。你沒事吧？有沒有危險？”

她鼻子一酸，笑著說：“能有什麽事，我已經安頓好了。您怎麽這麽問？”深深的愧疚翻湧上心，可她還是沒有後悔自己走出的每一步路。

傅爸松了一口氣：“沒事我們就放心了。我就說你能照顧好自己。是你弟弟，天剛黑的時候做了個噩夢，說你掉水裏去了，一直哭到現在。你跟他說說。”曾葭聽見他推門的聲音，“海子，快來，你姐姐電話。”

傅海一把搶過手機，“姐，姐是你嗎？你沒事吧？你現在在哪裏呢？”

曾葭還沒有回過神來，連帶著一旁因為手機漏音毫無愧疚地聽著他們談話的人也有些楞。

還是他先反應過來，小聲提醒道：“你弟弟問你話呢？”

“小海，姐沒事。你別鬧了，在家好好養傷。”

傅海突然大叫：“我的餃子呢？你說話不算話！你怎麽能一句話不說就離家出走呢。這麽幼稚的事情連我都不願意幹了！你快回來，快回家。”

曾葭說：“你把電話給媽。”

“媽，對不起啊。”

傅媽：“知道錯了就趕快回來。”

“媽，我想上學。”

另一頭很久沒有聲音，直到傅媽嚴厲又生氣地表態：“那麽你就不用回家了。我還是那句話，不許你去北京讀書！”

電話被用力地掐斷。

曾葭聽著手機裏傳來的陣陣盲音，嘆了口氣。

小白臉玩笑道：“這麽大人了還任性呢？不過離家出走這一招，看起來似乎沒用啊。”也沒有從她手裏去接手機，就朝門外走。曾葭喊了他一聲，他回頭笑著說：“我去給你買點兒吃的。”

曾葭：“謝謝你。”

“不用，我一直這麽善良。”他調侃著，卻不見她露出半分笑，心裏有點不是滋味，“喜歡吃什麽嗎？”

“韭菜雞蛋包。”

“你胃不好，別吃韭菜雞蛋餡的。”

“韭菜粉絲包。”

“……我給你買雞蛋粉絲餡的成嗎？”

“估計不太能有。”

第二天一早曾葭穿好衣服準備出院。在掛號廳撞見拎著飯盒來看她的人，她很驚訝：“你為什麽還要來？”

他對她的問話更驚訝：“我當然是看你了。”說著拉著她的手腕朝回走，“怎麽這麽快就出院了，這不是胡鬧嗎？”

曾葭甩了甩他的手，沒甩開，有些認命地放棄了。

“我不想住院了，我沒那麽多錢。”

他腳步一頓，在走廊的凳子上坐下，邊開飯盒邊說：“那麽你住哪裏呢？據我所知，A大還有兩個月才開學。來，燒麥，豆腐腦，我最愛吃的早餐，你嘗嘗。”

她吃了兩口說好。

他就不說話，一直看著她吃完，越看眼神越晦暗，等飯盒見底的時候他終於說：“你不愛吃這個。”他說得很篤定，語氣又很不解，“你不喜歡就跟我說，為什麽要裝成很喜歡的樣子？”

曾葭沒想到就這樣被拆穿，“我裝得不像嗎？”

他嘴角抽搐，“像。我只是詐你一下。”

曾葭擦了擦嘴，說：“這是你為了我好特地買給我的早飯，就算不喜歡吃我也不能糟蹋你的心意。”

他心裏一動，對上她的眼睛，認真地說：“可是我不喜歡這樣。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委屈自己。如果你拿我當朋友的話，在我面前要說實話。”

曾葭反問：“難道你希望你的朋友不顧及你的感受？”

“這，這跟你說的哪裏是一個意思？”

她繼續問：“你為什麽說我是你的朋友？你又不認識我，你連我叫什麽都不知道。”

“我認識你。”他說，眉眼間都是笑意，“我昨天跟了你一路你忘了？我想我認識你了。我叫薛簡，繁文簡節的簡。”

曾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“你直接說簡單的簡不就好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咂了咂嘴，告訴他：“我叫曾葭。蒹葭蒼蒼的葭。”

“曾葭？蒹葭蒼蒼……”他一遍遍念叨著，很專心的樣子，然後笑著說，“這名字的氣質不符合你。”

曾葭奇道：“我什麽氣質？”

“就是說你沒有氣質。”

“……”

最後薛簡還是沒拗過她，只得給她辦了出院手續。先帶著她去他師兄那裏錄了趟口供，然後一起去幸災樂禍地嘲諷了一下昨晚上那三個兇手。

回去的路上曾葭聽他打電話：“對，我這不是相信你麽。你家那邊最規矩啊！放心，人是好人，就是未成年。那行，我明天帶過去見你，說好了，你得把人給我看住。當然不是了，好，就這樣。”

曾葭坐在他的摩托車上，心驚膽戰，耳畔劃過呼呼的風聲，“你騎車怎麽能打電話呢”

他頂著頭盔笨重地回頭，喊道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我說你……你把頭轉過去。萬一撞車了怎麽辦？”

他於是放慢了速度，朗聲說道：“你放心，我會保護好你的。”

曾葭想說我不是害怕，最後卻咽了回去，“謝謝了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

停車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問：“你這是帶我去哪兒？”

“我家，剛好離A大也近。”他替她摘下頭盔，“不然你還能去哪兒？”

曾葭急道：“我為什麽要去你家？”

他反問：“你為什麽不來我家？”

說完拉著她就進了小區，邊走邊對她說：“我家裏只有我一個人，剛好有一間屋子空著，你現在這兒住著。我剛聯系我一個朋友，是開KTV的，你先到他那兒找份工作，你放心，他那地方很幹凈，唯一不好的就是經常輪夜班。當然了，你也不能白住在我家，你總得做點什麽，比如收拾屋子呀，洗洗衣服啊。今兒個是禮拜天我沒事，明天還是得出去實習，你就給我送飯吧。派出所旁邊那家餐館死貴了，食堂就不用提了……”

曾葭一驚：“你是警察？”

“還不算。我是警校的學生，還沒畢業呢。對了，”他轉開門鎖，把她領了進去，“忘了跟你說，我比你大兩歲。”

曾葭點了點頭，上下前後左右打量了一遍他家，由衷地感慨：“你每天從這樣的地方出來，還能保持著清秀俊雅的一副外表，可見你是個人才。”

薛簡臉有些紅，“我覺得還好啊。”

“那看來你是個天才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對了，你爸媽呢？你不會十九歲就自立門戶了吧。”

他拉著她坐下，喝了杯水，不說話。她於是也不再多問，前前後後忙碌起來。晚上他從臥室出來的時候，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屋子，不由得一怔。

他走到飯桌前坐下，“你做了什麽呀？”不等她回答就自己數了起來，“薏仁粥，青椒火腿，土豆燉粉絲，哎這個我愛吃，還有什麽？”

“沒了。”她給他遞了筷子，有些置氣地坐在他對面，“讓我給你做飯，你家什麽也沒有。”

“嗨呀。樓底不就是便利店嘛。而且菜市場也不遠，下周末我帶你走一趟你就記住了。”

她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，覺得有些好笑，湊近他問：“你以前都是吃的什麽呀？”

他含糊不清地說：“平時吃食堂，放假了就在實習單位吃，做飯太麻煩了，懶得學。”

曾葭心道您還真是跑堂命少爺心啊，這麽想著就說了出來。對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。

“我認識的女孩子，多多少少都有點公主病，你呢？看上去好像很正常呀。”

曾葭想了想，答道：“我也不清楚，但是有公主病的人，也多多少少有幾分公主命吧？”

他又想起她在醫院的那一通電話，不再談這個話題。

吃完飯他搶著要幫忙收拾，曾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。於是他只能坐在沙發上看《社會與法》，突然心裏一動，問：“你真認識那個蕊姐啊？我看你說起她來頭頭是道的。”

她撇嘴，“怎麽可能？我是猜的。”

薛簡了悟地點了點頭，“不過你好險，他男人不是窩囊，是個拋棄糟糠之妻的渣男。”

“這還不夠窩囊？”

薛簡不和她玩笑，正色說：“如果那天我沒跟著你，你估計就死了。”

她正在洗碗，擡起手揉了揉眼睛，說：“不會的。我一定能讓自己活著，好好地活著。”

他感受到她話語裏的認真，鄭重地問：“那你為什麽還跳水？”

“條件反射。”

薛簡於是這樣說：“我聽說下意識的舉動才是最真心的，可見你骨子裏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。”

“其實我是腳底打滑摔下去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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